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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第 5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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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第 571 章

煤山鎮雪山西南邊山腳下, 一隊人正在緩緩進山。從高處往下看,像一條行進的蟻軍。

原本於家定在三日後進山,因為於家上下幾乎都認定三少爺已經沒了,這三日便是用來供他們集齊人手的。

衣物吃食自不必說, 卻是連麻衣孝棒都備好了, 家中還屯了白布紙鈔紙元寶, 就等著消息出來好化了用。

於家想等,姜遺光不願再耽誤,三天, 誰知道三天裏會發生什麽?

只是於家人將他們當做奇貨可居。若不是姜遺光去找了於家老太爺令他回心轉意,哄騙了叫他們相信入鏡人有奇異威能,可在雪山中探尋秘密。大老爺還不願意放人離開。

於家終是在短短一天內收拾好行李,再次送車隊入山。

等他們的影子縮成小小一個點,於家老太爺顫巍巍掀開轎簾子, 呼出一口白氣:“都進去了?”

於大老爺站在車窗邊彎下腰,道:“是,依那位大人吩咐,他們都進山了。”

於家老太爺:“那就好, 那位大人所預言應當不是虛假。”

於大老爺說:“爹, 您放心吧。我們都見識過那位大人的神通,怎會有假?”

“再說, 那些人人是兒子下令抓的,一切都是兒子做下的,若有惡果報應, 也只報應在兒子一人頭上。”

坐在轎子裏的老人望著自己為之驕傲半生的兒子, 愧疚、恐懼、種種心緒覆雜難言,沈重地放下窗簾。

高處白茫茫一座小雪山山坡頂, 一個男人正俯視著慢慢往山上移動的一條隊伍。幾個罩著灰鬥篷的人站在他身後,在男人轉過身時,齊刷刷低下了頭。

“護送他們,不能讓他們死了,如果不是生死關頭,不要暴露。”那人說道。

他的面容藏在和其他人一般無二的灰鬥篷下,看不清容貌,聲音也和樣貌一樣模糊了。

他說完,身後的灰鬥篷們再次齊齊點頭,轉眼間消失在風雪中。

雪好像永遠下不完。在鎮裏還好,有密集屋檐擋著,住在鎮上的幾日似乎也放了晴沒有落雪。出了鎮子後,越往山裏走雪就越大,好像這雪不是從天上落下來,而是從山頂飄下來似的。

一下雪,這路就更難走。別看他們走了一個多時辰,也不過勘勘走到山腳而已。

到了這裏隊伍就停了。姜遺光還要往前走,背後吵吵嚷嚷地停下來,領頭一個管事的讓人從車上擡下個包好的扁扁的東西,看著像塊木牌,說老爺叫人打了十幾塊牌子,吩咐過要把木牌插在路口,走一段插一段。

包裹的布條拆開,露出厚實木牌上陰刻的幾行字——

“前方煤山重地,未得於家準許,不得入內,違者天打雷劈。”

眾人皆驚,不由得湊近了盯著那塊牌子看,越看心裏越打鼓。

這塊牌子,不正是當初姜遺光無意間從雪裏挖出來的那塊嗎?現在居然被於家人插在路口,豈不是說明……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所有入鏡人心中,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說話,卻都讀懂了其他人眼中未盡之意。

姜遺光更是肯定了自己遲遲無法確定的猜測。

被大雪掩埋後,被挖出來,按煤山鎮中人所說他們都以為冰裏凍著的人死了,說明凍著的時間不短,少說十天半個月。可他們居然一點事都沒有?連一點凍傷也無,被凍住的時間仿佛不存在。

如果說……在這次死劫中,被冰雪凍住,就意味著時間停駐。這次死劫會不會和時間有關?

由此他又聯想到沒有進山洞的兩人,儲梨與齊瑞明。這幾日沒有發現一點他們的蹤跡。他不相信這兩人就這麽輕易地死了,煤山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們一行人的事傳的很快。要是儲梨還活著,怎麽也該打聽到消息了,他們現在還沒有鬧翻,為什麽不出來與眾人會合?

姜遺光羅列了些理由。

一,這兩人確實死了。

二,這兩人知情,但是隱藏起來不與他們見面。

再或者,他們因為不可知的原因,沒有得到其他入鏡人的消息。這點也是最讓他想不通的。他知道必然有他沒有發現的隱情。

此外還有諸多疑點,比如為什麽入鏡人們初入鏡時沒有發現人煙居住的蹤跡?來殺他們的刺客和救他們的究竟是誰?為什麽身手如此眼熟,這些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他們,即他本人,與盧湘、景嘉玉、範辛慈、元霈柳、姚飛白等六人,被雪冰封後,回到了煤山鎮的過去。

儲梨與齊瑞明沒有進山洞,可能留在了原地,或者說,留在了初入鏡的時間。

而既然能到過去,這兩人有沒有可能到了將來的某段時間?比如十年後,二十年後?又會不會他們從某種特殊渠道回到了比他們此時所在的更久遠的過去?

至於一前一後分別殺他們和救他們的刺客。姜遺光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他們的身手會有些眼熟。

救他們的那批人,擅潛行、暗殺、用軟劍,招式和他本人有五成相似。教導他劍法的閆大娘說過,軟劍難習,劍法也少,世上會這門劍法的不超過一只手,初見時他不敢相信罷了。

所以,這批人的武功很可能就是他教出來的。起初他只是不敢斷定。

莫非是過去的他教的?

若真是他派出的救兵,要殺了他們的那批人又是誰派來的?

姜遺光掃一眼跟在身後神色各異的眾人,亦無法判定。

一隊人繼續沈默前進,每走約莫一裏路便插上一塊木牌。等木牌子都用完了,送行的於家人就都看不見影子了。

再次入山,並不比初入時好多少,風雪更烈,還沒到山腰,人就少了大半,大多都是風迷了眼,一不留神摔下坡,人就沒了。

就這麽走了幾天,於家送來的人怎麽也不肯往上走了,他們還想把人殺了東西搶走,結果剛亮出刀子就被幾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小姐們奪了去。好在他們沒下殺手,跟來的仆從們有的怕報覆,求饒後走了,有的擔心自己下山會凍死,賭咒發誓後就繼續跟著入鏡人行進。

同一座山,不同的時間,這之中相距了多少年?他們來到這裏,會是因為山崩冰封的緣故嗎?

“真的要進去嗎?”站在山洞口,王進問。

他也被於家叫來了,起先入鏡人與鎮民的起沖突時,他沒有站出來,因為他覺得這批外來人十分厲害的樣子,要是他侍奉好了,這些人說不定能救出他爹。

眼前就是煤山鎮百姓賴以生存的礦洞,從雪融化的第一天起,他們每天都要從這個洞口進入山中采礦。按王進的說法,有人會在山洞中看到奇怪的黑影,他自己也見到過。

聽說,見到黑影以後一定要馬上走開,絕對不能回頭,也不能和黑影說話。要是不小心黑影騙了,那就再也回不來了。

亂七八糟想了很多,天都快黑了,王進望著暗下來的天色松口氣。天黑好,雪不刺眼睛,還能停下來吃點東西。

隊伍在礦洞口停了下來,王進覷一眼幾人臉色,搶先拽了幾個同伴進去說收拾收拾。

姜遺光對他客氣點頭:“辛苦幾位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這句話叫人群小小地雀躍一下,王進樂呵呵進了山洞。

這幾天過得還行,王進想,至少他們比於家人好多了,只要不主動招惹這幾個公子哥兒小姐們,他們就不會找麻煩。

就是……他實在不知道這幾個人要幹什麽,又不像是幫於家做事,於家還求著他們呢,也不像來找人。

一路上他們都在悄悄商量著什麽,有時眼看就要打起來,氣勢駭人得好幾次他都想跑,不跑的話恐怕他也會被打死,都是領頭姓姜的少爺說了什麽,他們才安靜下來。

王進很想問他們要找什麽,不過每次都問不出來,後面他學乖了就不問了。

“你說,他們跑上來做啥子?閑得慌?一天天擺著臉嚇死人……”一人拿掃帚掃灰時忍不住小聲抱怨,王進馬上噓一聲,瞪道:“不要命了你?說這種話?”

“他們又不是鎮裏的,你怕什……”那人還要說,王進丟下掃帚就撲過去堵住他的嘴,“自己找死別帶上別人!你沒見於家人都要對他們客氣?”

那人只是怕自己回去會被凍死才沒走,剛才要不是王進攔著他差點也跟著對貴客動手了,還要不服氣,手指頭無意間蹭上墻上某處,忽地通身一冷,透骨寒風從面前的墻裏猛地浸透身體,無聲呼嘯著向外撲去。

王進不知道他對著墻幹什麽,奇怪看過去一眼就又低下頭掃灰,沒一會兒他感覺不太對,回頭一看,那人居然不見了。

王進拎起燈轉了一圈也沒找著,不由得納悶,他出去了?什麽時候?他居然都沒聽見。

他再次低下頭去,火光幽幽,照著他影子閃爍。他沒看見自己黑影覆蓋住的地方,還有另一個掙紮著的影子。

……

與此同時,煤山鎮郊外,傳出陣陣哭聲。

儲梨和齊瑞明假裝自己是於家舊友的後人,湊了點錢給老婆婆辦後事。毀了容貌的男人——不對,該說,是四十年前的於家少爺,他可能在冰裏凍了太久?也可能受傷太重?總之他什麽都沒想起來,也不知道那老婆婆就是自己妹妹,他雖然不記得,卻在封棺時哭得比誰都傷心。

因著兩人出手闊綽,又是請班子又是招壯勞力,給喜喪的老太太辦後事那銀子跟流水一樣灑出去。

眼紅的人多,湊上來的更多。住在附近的小孩兒都說頭一次看到王婆婆家裏來這麽多人。

人越來越多,湊過來看熱鬧的在王家小破屋外邊圍了一大圈,袖著手對和破屋完全不符的氣派喪禮指指點點,都說於家還是有錢的,於家的親戚也有錢,又談到當年的於家人多麽多麽氣派。說著裏面又出來人,搬出幾個方桌條凳和爐子還有幾盤果子,叫他們坐著說話,於是來的人更多了。

一來二去,叫藏在人群中的儲梨與齊瑞明二人把事情聽了個囫圇。

許多年前,於家很有錢,也欺壓了不少百姓。後來他們從雪山裏挖出來幾個冰塊,冰塊裏的人居然還活著,那些人在於家住了下來,但是沒多久就又進山了。每次進去都少幾個人,回來以後於家人也變少了,要不然就是莫名其妙死了。這件事鬧得很大,即便過了幾十年,仍有老人記得當初鬧得多麽人心惶惶。

儲梨和齊瑞明對視一眼,他們興許知道從幾塊冰裏出來的人是誰了。

如果真是其他入鏡人,他們在四十年前就失蹤了?

於家人也怕得要死,但是他們還是派人進雪山,再後來,惹怒了煤婆婆,鎮子上爆發了一場大災難,無數人家被雪埋了。春天到來以後,剩下的人家終於忍無可忍,聯合起來把剩下的於家人趕出了鎮子。

不過,端看這群老人對於老太太喪禮奢侈程度的驚訝和不忿,就知道他們當初肯定不只是把於家人趕走那麽簡單。

儲梨轉了一圈,聽到不少。

“我就說她肯定還藏著東西……”

“那能怎麽著,王家小子救了那麽多人,他沒了,你敢去找這喪門星要?”

“也不知道她藏哪兒了,又生不出個帶把的,還真是留著進棺材……”

說這話的老嫗正不忿,聽見旁邊有人附和:“她還生過孩子哪?我怎麽聽說她不能生?”

老嫗回頭一看,見是一年輕婦人,雖不認識,瞧著倒面善,一臉探究地張望。像這種小媳婦她就放心了,繪聲繪色說起來。

這老王氏年輕時生過一個女兒,夫妻兩個十分寶貝,盯得比眼珠子還緊。因為媒婆婆曾經詛咒過,冒犯了雪山的人,三族內斷子絕孫。雖然她是出嫁女,還和於家斷了關系,但他們也不敢確定會不會牽連到自己身上。

就這麽小心地捧著,含在口裏怕化了的女兒,也在某一天忽然消失了。

具體歲數,說話那人記不清了,其他人回憶道,應該是差不多四五歲的樣子。也是下著大雪的天,家家都在家裏休息,小夫妻倆忽然跑出來挨家挨戶敲門,說女兒不見了。當時王氏把女兒放在鍋裏洗澡,轉身拿換洗衣服時,扭過頭人就不見了。

當時夫妻倆急的不行,一開始以為孩子爬出來掉爐子裏了,可也沒聽見哭聲,就算掉爐子裏了不可能什麽都不剩,又把整個廚房翻了一遍,還是沒找到。

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就這麽不見了。

因為太過詭異,加上當時王進不說找遍了整個煤山鎮,至少也跑了大半個鎮子,這事兒鬧得很大,越傳越玄乎,以至於過去了幾十年仍被不少老人記著。

“後面呢?還是沒找著?”儲梨一臉看熱鬧的好奇。那婆子就笑道:“那當然,得罪了煤婆婆還能有好事?要我看,這是於家人自找的。那句話怎麽說來的?自作孽,不可活。”

“你瞧瞧,她後面不是一個都生不下來?讓她過個別人的又不肯,真是沒了小姐身子還端小姐架子。也不知道哪來的好命,死了還有遠房親戚來收屍。”另一個據說王家遠親的老人狠狠啐道。

其他人不喜於家說話也不像這般難聽,老人咬牙切齒,倒仿佛有什麽深仇大怨似的。

很快儲梨就知道了,這老人有五個兒子四個女兒,他想把幾個兒子女兒給王家養,沒成想被拒絕了,這才叫他記恨至今。

儲梨默默退出去,改換面貌後回重新找到齊瑞明。

“於婉貞曾經有過一個女兒。”

齊瑞明:“我也打聽到了,那個女兒消失了。後面王進為了找女兒,冬日進山,這才釀成大禍。”

儲梨呵一聲:“消失?叫我看沒那麽簡單。”

“那麽多消失的人,怎麽也找不到。”她望向雪山,“姜長恒他們不也消失了?”

“你是說……”齊瑞明深吸口氣,“他們都被送去了別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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